在意識到之前,電話已經撥通了。
  Blanche的手機通訊錄裡,常用聯絡人就那麼兩個,照開頭字母的順序排列,先是”C”,然後是”S”。

  而Blanche的手指不知道為什麼,擺在那個”C”的位置上。

  『喂?Blanche,你他媽知道現在幾點嗎?』
  話筒那一端傳來明顯是剛從睡夢中轉醒的女子低啞的嗓音,粗鄙的發言和不耐煩的口氣再再凸顯對方對於這通擾人清夢的電話有多麼不滿。

  Blanche看了一眼床頭上的電子鐘,散發冷光的鐘面顯示著的數字是0323,後頭跟著兩個小小的字母”am”。的確,即使是每早都會自主晨練的Candela,這時間要她起床也嫌早了點。而對一小時前才爬上床休息的Blanche來說,在這個時間點醒來更是反常。

  一切都歸咎於那個噩夢。

  夢的開頭是空無一人的team Mystic總部道館,Blanche獨自一人站上昏暗的道館競技場中央,她反射性地低頭查看,驚覺本該隨身攜帶的寶貝球通通都不見了,就連自己的愛將水精靈也沒有如往常般伴隨在身側,壟罩著她的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

  正當Blanche困惑地環視四周,試圖搞清楚自己到底處在什麼樣的情況下的時候,本該是冷藍色調的team Mystic道館卻突然像幻燈片換頁似地閃過一陣白光,冷藍瞬間被抽換成鮮艷的紅。

  紅色,是team Valor的顏色,是那個人的顏色。

  『轟──』的一聲,道館競技場的四周燃起熊熊烈火,不消幾秒的時間,Blanche發現自己已被環繞著整個競技場的火焰包圍,炙熱的火焰同時阻斷了她所有可能的退路。

  不安的神色爬上Blanche的臉頰,散亂在額前的髮絲已被冷汗給浸溼。

  「啊,Blanche妳來啦?──」是那個人的聲音,如同開了立體環繞音效一樣,隔著烈火,從四面八方傳遞過來。

  「──那我們就開始吧。」

  對方語音剛落,圍繞著競技場四周的火焰便像被賦予了生命那般,劇烈地擺動了起來,Blanche下意識地舉高手臂,試圖遮蓋刺痛雙眼的火光,但她也很快發現這麼做是徒勞的,火舌早已搶先她一步,完全沒給予她任何反應時間,迅捷全面地往她所站的方向撲了過來。

  「這次沒有人救妳,妳還能再逃掉一次嗎?」
  夢境於此嘎然而止。

  『喂?喂?Blanche,妳在聽嗎?哈──囉──?』話筒另一端的人的語氣已經從不厭煩轉為疑惑,似乎對來電者端的沉默感到莫名奇妙,『該不會是不小心壓到電話吧?啊啊啊!那傢伙!』

  嘟─嘟─嘟──
  電話斷訊的平板機械音。

  Blanche失神地平躺回床上,用手背抹去額頭上的汗珠,輕嘆了一口氣。


  05:15 am

  睡夢間,Blanche總覺得有道光線隱隱地扎著她的雙眼,她迷迷糊糊地張開眼,當她透過房內落地窗窗簾的隙縫看見一盞搖曳的火光在自己房間的陽台燃燒時,她完全感覺到自己是用「彈」的從床舖上坐起來,慌慌張張地摸索到放在床頭櫃上的眼鏡,戴上、調整好眼睛的焦距,才終於看清楚火光的來源。

  那盞火光和一個巨大、有著四肢和翅膀的黑影連結在一起,火光來自那個黑影的主人的尾巴,隨著牠甩動尾巴的動作,尾巴末端的火焰也隨之移動。

  落地窗的窗簾被一隻屬於人類的手給拉了開來,火焰的光芒正好照亮了那人在黑暗中難以看清的深色肌膚,來者身著成套的酒紅色棉質運動套裝,搭配同色系的慢跑鞋,戴著連帽外套的帽子,鬼鬼祟祟地朝著房內張望了一陣子,才發現房間主人正以一付錯愕神情看著自己。

  空氣大概凝結了十秒左右。
  「呃……嗨,妳醒啦?」一副小偷裝扮的那人率先打破沉默。
  「……Candela,你他媽知道現在是幾點嗎?」
  Blanche不是一個喜歡爆粗口的人,良好的家庭教育使得她在見習生初期,對於同期生Candela這種三句不離兩句髒話的惡習感到十分感冒,但也許是近墨者黑,同個屋簷下相處久了,她竟然也學會了不少句。
  比如說現在這個情況,Blanche實在覺得用這句話來回應一臉作賊心虛的Candela再適合不過了。

  「啊,抱歉抱歉,想說昨天晚上妳……」原本因為打擾了Blanche的睡眠而一臉歉疚的Candela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冷不防地大叫了一聲,「啊!妳!」
  「我怎樣?」
  「妳昨天果然不是不小心撥到電話吧!妳剛剛那句話不是我的台詞嗎!?」Candela氣呼呼地用手指向Blanche,語氣儼然像是個在向爸媽告狀弟妹惡行的孩子。
  真是個會在奇怪地方異常敏銳的人。被抓包的Blanche故作鎮定地清了清嗓子。「這跟妳一大清早就像個小偷一樣闖進我房間有什麼關係?況且,這裡可是三樓,妳到底是怎麼爬上來的?」
  「妳說什麼!」
  Candela本來怒氣沖沖地想要反駁什麼,但在她身旁待命已久的某只神奇寶貝或許是感到無聊了吧,忽然在這個時候探出頭來,學著主人的動作四處張望,牠那比一般噴火龍還要龐大的身子硬是把Candela從她原本的位置擠到了陽台邊邊去。
  「噴火龍。」Blanche叫出了出現在視線中的大傢伙的名字,而牠也象徵回應地對著Blanche的方向低了低頭。

  是啊,當然是噴火龍。
  所以現在情況終於明朗了起來,有鑑於這個時間還沒有任何大眾運輸工具開始營運,總部停車場的守衛也沒有通報任何可疑車輛進駐,因此Blanche輕易就可以得出結論。

  「妳騎了這個大傢伙過來的是嗎?」光說出這句話都讓Blanche自己覺得荒謬至極。
  眼前的這個人也好,Spark也罷,都老愛把自己的神奇寶貝的天賦用於非戰鬥的場合,她還記得之前還為了Candela偷拐走自己的水精靈只為了幫游泳池加滿水的事情和她大吵了一架。
  「對啊,怎麼?」Candela把噴火龍推到一旁去,取回自己原本站著位置。「妳又不是沒看過。」

  對,火恐龍剛進化的那天妳就幹了這件事,結果就是重心不穩地從噴火龍的背上摔進了醫院,整整躺了一個月。Blanche心想。

  Candela脫了鞋子走進房間內,還不忘回頭喝止了也想要跟著走進來的噴火龍,後者只能自討沒趣地待在原地。Candela總覺得,如果她的噴火龍可以做出人類的表情,現在牠絕對是氣呼呼地鼓起臉頰之類的。

  「啊,所以說。」Candela坐到Blanche的床沿,神色嚴肅地盯著她的眼睛,問道:「昨天半夜的那通電話,到底是發生什麼事?」

  夢魘裡著火的道館,以及如野獸一般,帶著惡意、張牙舞爪地向自己攫來的烈火,無路可退的絕望景象又再度清晰地浮現在Blanche的腦海裡,令她感到一陣顫慄。

  隨Candela的問話帶起的,還有那個在夢魘中引導出火焰的人聲,正是Candela的聲音。

  ──這次沒有人救妳,妳還能再逃掉一次嗎?

  捕捉到眼前人雙眼的失神和內心的動搖,Candela伸出手,安撫性地用手背輕觸對方的臉頰,成功拉回她的注意力。

  「嘿。」確認Blanche的視線是看著自己的,Candela才收回放在Blanche臉頰上的手,轉而使用平時替火精靈順毛時的力道,溫柔地梳理她的一頭銀髮。「是今天對吧?Blanche爸媽的忌日。」

  以前只是在不經意之間向Candela提過,關於那場導致team Mystic舊總部被迫遷移的實驗意外,以及在該意外中引發的大火是如何奪走了數條優秀科學家的寶貴性命。

  在那場意外中喪生的科學家裡頭,包含了Blanche的父母。

  那時壓根兒沒有預期Candela會把這場意外當作一回事,沒想到對方卻記了那麼久,從見習期間直到現在,每逢Blanche父母的忌日,她必定會到墓園裡為這對英年早逝的科學家夫妻獻上一束花。
  剛開始,Blanche曾問她為什麼要那麼做,對方只是聳聳肩,答道:「畢竟,Blanche的爸媽也為火系神奇寶貝的研究獻出很大的努力啊。」

  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Blanche才對於這麼老是愛找自己碴,天生就跟自己犯沖的同期生有了全然不同的看法。
  外表看似大剌剌的Candela,卻是個意外在意細節的、溫柔的人。

  不過,即使翻轉了對Candela的評價,身為獨生女的Blanche還是沒辦法適應對方老是拿對待自家弟妹的那一套來對待自己。摸臉、摸頭什麼的,以朋友之間該有的界線而言,都太超過了。

  稍稍在Candela的安撫之下安定了心情,Blanche不動聲色地將身子向後仰以脫離她的撫觸。「嗯,是今天沒錯。」Blanche說,瞥了一眼時鐘,居然快六點了,窗外也矇矇亮了起來。
  「所以妳該走了,如妳所說,我在進總部前還得先去墓園一趟。」
  Candela雙手一攤表示無異議,起身走回陽台邊,邊穿鞋邊說道:「有事再打給我吧,我的意思是,任何時候。」

  語畢,她俐落地翻身爬上噴火龍的背部。
  盡職的大傢伙確認好主人已經坐穩之後,才震動雙翅,啪答一聲,飛入方才破曉的晨光中。

  而當Blanche在一小時後捧著花束到達墓園的時候,一束藍紫色的鮮花早已靜靜地躺在父母的墳上。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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